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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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颜看了看时间，现在距下课还有十五分钟。
足够了，至少一时不会有很多人在校园里走动，她一会儿回教室时不会受太多的瞩目。
身侧是看台雪白的墙壁，为她挡住了部分光和风。她稍稍蜷缩成小小一团，开始在微信里找一些学校的群。
这些群基本都满员了，有整座学校很笼统的大群，也有级部的群，她只加了两个。
因为人多，也不是学校官方在管理，所以群里成员往往没备注，不会暴露各自真实的身份，于是发生什么事不必顾忌对方是否在群里，想聊什么聊什么，想怎么聊就怎么聊，往往冲在八卦第一线。
但因为消息太多太杂，也实在刷太快，林盏颜总容易将这些群忽略。何况她对那些八卦本身没兴趣，最开始加入，只是因为听说里面偶尔会讲起她和汤启辰。
现在她几乎绷紧了身子，看了看，关于信和视频果然已经有了些讨论。这事甚至连连笙都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
是先有人在校务信箱里发现了那封信，明里暗里议论了一番。
校务信箱在校园内部网上，是允许在校学生自由写信的地方，提提建议什么的，譬如对食堂饭菜有哪些不满、对哪位老师有什么质疑之类。可以公开，也可以加密；可以署名，也可以匿名。并且校方一般都会回复，就成了部分学生找乐子的去处。
但就在刚刚，微信群里的人说：【信被删掉了。】
【啊？什么信？】还有姗姗来迟的吃瓜群众不明所以。
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就惊讶：【哇，不会吧，是写信的人自己删的么？】
林盏颜咬牙，听群里人头头是道地分析：【昨天的信都还没回完，校方肯定没那么快，除非是校方发觉不对就立马删除了，这也太敏锐了吧。】
【对啊……这种东西如果传到网上，凭的热度肯定会上热搜吧？但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没暴力过别人？当时还受到好多人同情来着，她现在微博也快一百万粉了。】
仍有状况外的人说：【？你们说的莫不是……？】
又有人说：【我又去看了遍视频，不排除没录完整的可能性。她真没动手，但一直在旁边笑，讲实话，看着真挺让人恶心的。】
林盏颜眼里暗了暗。
她的确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没暴力过别人，从没参与过亏心事。
在那件事里，她确实没动手，但又确实在场；那天是她报的警，她坚定自己不亏心，但她还是在日后的无数个夜晚里辗转反侧，被折磨得受不了，想把那件事彻底忘掉却做不到。
她那时候的笑，的确连她自己回想都感到恶心。
接着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去发展，有人捕捉到重点，问刚才那人说：【你存视频了？？】
林盏颜紧紧揪着衣襟。
那人说：【是啊，看的第一眼就存了，这才叫真正的敏锐。[强][强]】
果不其然，立即有人说：【大哥，借一部说话。】并发了个极其谄媚的表情包。
【+】
【+】
【+】
……
最后那个人真的发出来。
他说：【你们快存，我过会儿就撤回了。学校都不敢留公开信，之后告我个散布流言就凉凉了。[机智]】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可能都在看那条视频，或者在保存。
林盏颜有种窒息感，扯了扯衣领，另一只手略有些颤抖地挨上屏幕，点开那视频，深深地埋下头看。
确实是，当时被录下的视频。
是沈赴从那些小混混那儿拿到的吗？她不清楚。
视频时间不算长，但基本都有她，那段反胃的回忆于是无比具象化地出现在她眼前。
镜头也扫过沈赴一两秒，但没人在意，更不会将那个狼狈的少年和现在的他联系到一起；他们都专注于林盏颜，评价她当时长得就好看，但太婊了，总装着又纯又惨的样子，实际真和这么一群混混有交集，还能在这样的场景里笑出声。
“撒谎精”、“绿茶婊”、“又当又立”、“汤启辰真惨”、“发网上去她就完了”……群里基本都这么说。
视频被撤回了。
但知道这事的人更多了，私下传播的范围显然也更广了。
离下课时间越来越近，林盏颜几乎拖着僵硬的身躯起身，赶在校园人多之前回到自己的班级。
然后她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等下一节课开始，并开始上课，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她平时并不和什么人说话，一切看上去都挺平常的。
而实际上，她那四十多分钟里像是在耳鸣。老师热情澎湃地在前方讲课，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反而是个别同学私底下说话的声音，偷偷玩手机的小动作，可能和她没什么相干，却让她觉得无比的刺眼。
之前群里那些议论她的话，骂她的词，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深深烙进她脑海，又像无数双手，拖着她一颗沉沉的心脏永无休止地下坠。
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那样一个，让人说起就无比反胃的人。
昏昏沉沉地熬到下课铃打响，教室里的人又一次散掉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因为有个别不吃饭的女生，或者自己带了水果之类的同学。
林盏颜没胃口。
按往常说，她应该和连笙一起吃晚饭，但连笙告诉她那事后就没再有消息了。并且就算连笙叫了她，她也打算婉拒掉。
她准备直接收拾东西去图书馆。
于是她坐在位置上，无视教室里女生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听她们讲着无关紧要的话，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
夕阳的光从教室前门斜斜落进来，教室里还没开灯，于是被染成一片浓重的虾子红。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掠过林盏颜桌面，她也没在意。
然后教室里说话的声音停止了，一双双眼睛错愕地看向林盏颜右方。是沈赴绕过几列书桌，从紧挨着林盏颜的过道径直走向她，然后把她手从桌面的卷子上拿掉，说：“去吃饭。”
那语气非常清淡，简直比连笙来找她吃饭时还自然。
林盏颜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沈赴也静静地俯下身来看着她，她最终还是起身和他离开了。
两人走在满是落日余晖的走廊上，栏杆边倚着三三两两的人；操场上有在尽兴打球的学生，他们津津有味地看，但没过多久就惊讶地转朝林盏颜和沈赴，甚至忘记掩藏各自的情绪。
林盏颜垂着眼，和沈赴都面无表情。她左手抄外衫兜里，沈赴左手也抄兜里，但拉着她右手。
林盏颜手慢慢浸出汗，觉得真讽刺。
经过那些人，快到转角了，她抽回手，嗤笑一声说：“沈赴，你给我的这礼物真好，先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简直就是惺惺作态，鳄鱼的眼泪。
“我真开始觉得你恶心了。”
说完这句话，林盏颜咬了咬牙，双手抄兜里，抢先沈赴一步下楼梯，沈赴顿了一秒才跟上。
她哭了，但下到最底层时眼泪就风干了。
只是她不知道，沈赴听到这话，反应和感觉都不亚于她，但走出教学楼后也若无其事了。
操场上人更多，沈赴直接揽过她，然后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往校外走。
他带她去附近一条步行街上吃牛肚粉，微麻微辣，再加芝麻酱的那种，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林盏颜对着一碗粉看了半天，沈赴先动的筷，跟她说：“吃吧，你多吃几顿也胖不到哪儿去，我刚才给你点了盒草莓，一会儿就送过来。”
然后他开始吃了。
林盏颜静了一会儿，也开始吃。
吃完之后，她透过身边窗户看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没什么情绪地跟沈赴说：“你在大概两年后会出国，我和天枝的合约也到那时候结束，所以，你要报复我到那时候才会觉得痛快吗？”
沈赴看着她，没说话。
“你随便怎么做吧，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林盏颜又看向他，淡淡地说，“随便怎么做，我都接受，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份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沈赴安静了一会儿，笑出声：“怎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后悔？你做什么能让我后悔？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喜欢你了。”
草莓在这时候送到了，放林盏颜面前，林盏颜尽量将神情放轻松。
跑腿小哥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大概还以为两人在聊着多么尽兴的事。
林盏颜耸了耸肩，干脆坦然了些，一边不紧不慢地拆包装，一边没什么语气地跟沈赴说：“是啊，差点就以为自己被喜欢了。以为你设计好的一切，是我人生中非常美好的一见钟情，以为你处心积虑地留我在身边，是终于有人能了解我境遇、愿意从沼泽里拉我一把了，以为你让我做模特是单纯的欣赏，以为你对我好是单纯的偏心，以为你没选择立即出国，也是为了多和我呆两年，还暗自高兴过来着，还以为你嘴边的笑都是真的呢，但现在想来都特别好笑，还不如是什么人的替身。那样以来，你做这么多，至少真可能有那么点感情是用在我身上的，等哪天咱俩不在一起了，我也会豁达很多的，说不定还会对你心存感激呢，沈老板。”
说完，她看沈赴一眼，开始吃草莓，沈赴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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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颜看了看时间，现在距下课还有十五分钟。
足够了，至少一时不会有很多人在校园里走动，她一会儿回教室时不会受太多的瞩目。
身侧是看台雪白的墙壁，为她挡住了部分光和风。她稍稍蜷缩成小小一团，开始在微信里找一些学校的群。
这些群基本都满员了，有整座学校很笼统的大群，也有级部的群，她只加了两个。
因为人多，也不是学校官方在管理，所以群里成员往往没备注，不会暴露各自真实的身份，于是发生什么事不必顾忌对方是否在群里，想聊什么聊什么，想怎么聊就怎么聊，往往冲在八卦第一线。
但因为消息太多太杂，也实在刷太快，林盏颜总容易将这些群忽略。何况她对那些八卦本身没兴趣，最开始加入，只是因为听说里面偶尔会讲起她和汤启辰。
现在她几乎绷紧了身子，看了看，关于信和视频果然已经有了些讨论。这事甚至连连笙都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
是先有人在校务信箱里发现了那封信，明里暗里议论了一番。
校务信箱在校园内部网上，是允许在校学生自由写信的地方，提提建议什么的，譬如对食堂饭菜有哪些不满、对哪位老师有什么质疑之类。可以公开，也可以加密；可以署名，也可以匿名。并且校方一般都会回复，就成了部分学生找乐子的去处。
但就在刚刚，微信群里的人说：【信被删掉了。】
【啊？什么信？】还有姗姗来迟的吃瓜群众不明所以。
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就惊讶：【哇，不会吧，是写信的人自己删的么？】
林盏颜咬牙，听群里人头头是道地分析：【昨天的信都还没回完，校方肯定没那么快，除非是校方发觉不对就立马删除了，这也太敏锐了吧。】
【对啊……这种东西如果传到网上，凭的热度肯定会上热搜吧？但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没暴力过别人？当时还受到好多人同情来着，她现在微博也快一百万粉了。】
仍有状况外的人说：【？你们说的莫不是……？】
又有人说：【我又去看了遍视频，不排除没录完整的可能性。她真没动手，但一直在旁边笑，讲实话，看着真挺让人恶心的。】
林盏颜眼里暗了暗。
她的确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没暴力过别人，从没参与过亏心事。
在那件事里，她确实没动手，但又确实在场；那天是她报的警，她坚定自己不亏心，但她还是在日后的无数个夜晚里辗转反侧，被折磨得受不了，想把那件事彻底忘掉却做不到。
她那时候的笑，的确连她自己回想都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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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颜紧紧揪着衣襟。
那人说：【是啊，看的第一眼就存了，这才叫真正的敏锐。[强][强]】
果不其然，立即有人说：【大哥，借一部说话。】并发了个极其谄媚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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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们快存，我过会儿就撤回了。学校都不敢留公开信，之后告我个散布流言就凉凉了。[机智]】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可能都在看那条视频，或者在保存。
林盏颜有种窒息感，扯了扯衣领，另一只手略有些颤抖地挨上屏幕，点开那视频，深深地埋下头看。
确实是，当时被录下的视频。
是沈赴从那些小混混那儿拿到的吗？她不清楚。
视频时间不算长，但基本都有她，那段反胃的回忆于是无比具象化地出现在她眼前。
镜头也扫过沈赴一两秒，但没人在意，更不会将那个狼狈的少年和现在的他联系到一起；他们都专注于林盏颜，评价她当时长得就好看，但太婊了，总装着又纯又惨的样子，实际真和这么一群混混有交集，还能在这样的场景里笑出声。
“撒谎精”、“绿茶婊”、“又当又立”、“汤启辰真惨”、“发网上去她就完了”……群里基本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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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知道这事的人更多了，私下传播的范围显然也更广了。
离下课时间越来越近，林盏颜几乎拖着僵硬的身躯起身，赶在校园人多之前回到自己的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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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群里那些议论她的话，骂她的词，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深深烙进她脑海，又像无数双手，拖着她一颗沉沉的心脏永无休止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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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因为有个别不吃饭的女生，或者自己带了水果之类的同学。
林盏颜没胃口。
按往常说，她应该和连笙一起吃晚饭，但连笙告诉她那事后就没再有消息了。并且就算连笙叫了她，她也打算婉拒掉。
她准备直接收拾东西去图书馆。
于是她坐在位置上，无视教室里女生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听她们讲着无关紧要的话，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
夕阳的光从教室前门斜斜落进来，教室里还没开灯，于是被染成一片浓重的虾子红。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掠过林盏颜桌面，她也没在意。
然后教室里说话的声音停止了，一双双眼睛错愕地看向林盏颜右方。是沈赴绕过几列书桌，从紧挨着林盏颜的过道径直走向她，然后把她手从桌面的卷子上拿掉，说：“去吃饭。”
那语气非常清淡，简直比连笙来找她吃饭时还自然。
林盏颜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沈赴也静静地俯下身来看着她，她最终还是起身和他离开了。
两人走在满是落日余晖的走廊上，栏杆边倚着三三两两的人；操场上有在尽兴打球的学生，他们津津有味地看，但没过多久就惊讶地转朝林盏颜和沈赴，甚至忘记掩藏各自的情绪。
林盏颜垂着眼，和沈赴都面无表情。她左手抄外衫兜里，沈赴左手也抄兜里，但拉着她右手。
林盏颜手慢慢浸出汗，觉得真讽刺。
经过那些人，快到转角了，她抽回手，嗤笑一声说：“沈赴，你给我的这礼物真好，先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简直就是惺惺作态，鳄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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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林盏颜咬了咬牙，双手抄兜里，抢先沈赴一步下楼梯，沈赴顿了一秒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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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人更多，沈赴直接揽过她，然后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往校外走。
他带她去附近一条步行街上吃牛肚粉，微麻微辣，再加芝麻酱的那种，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林盏颜对着一碗粉看了半天，沈赴先动的筷，跟她说：“吃吧，你多吃几顿也胖不到哪儿去，我刚才给你点了盒草莓，一会儿就送过来。”
然后他开始吃了。
林盏颜静了一会儿，也开始吃。
吃完之后，她透过身边窗户看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没什么情绪地跟沈赴说：“你在大概两年后会出国，我和天枝的合约也到那时候结束，所以，你要报复我到那时候才会觉得痛快吗？”
沈赴看着她，没说话。
“你随便怎么做吧，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林盏颜又看向他，淡淡地说，“随便怎么做，我都接受，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份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沈赴安静了一会儿，笑出声：“怎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后悔？你做什么能让我后悔？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喜欢你了。”
草莓在这时候送到了，放林盏颜面前，林盏颜尽量将神情放轻松。
跑腿小哥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大概还以为两人在聊着多么尽兴的事。
林盏颜耸了耸肩，干脆坦然了些，一边不紧不慢地拆包装，一边没什么语气地跟沈赴说：“是啊，差点就以为自己被喜欢了。以为你设计好的一切，是我人生中非常美好的一见钟情，以为你处心积虑地留我在身边，是终于有人能了解我境遇、愿意从沼泽里拉我一把了，以为你让我做模特是单纯的欣赏，以为你对我好是单纯的偏心，以为你没选择立即出国，也是为了多和我呆两年，还暗自高兴过来着，还以为你嘴边的笑都是真的呢，但现在想来都特别好笑，还不如是什么人的替身。那样以来，你做这么多，至少真可能有那么点感情是用在我身上的，等哪天咱俩不在一起了，我也会豁达很多的，说不定还会对你心存感激呢，沈老板。”
说完，她看沈赴一眼，开始吃草莓，沈赴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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