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客似云来_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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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客似云来

  “刘中郎!”

  来者立身于牛车辕上,待见刘浓前来,抖了抖宽袖,长长一揖,随后慢慢抬头,面如刀削,略浮沧桑,浓眉大眼,不尽神采。

  祖盛,祖茂荫。

  刘浓负手于背后,歪着脑袋,掂胸打量,兴许因其身处南荒之故,祖盛面容已非昔日圆润,尽作黝黑如铁。

  二人对视,继而,同时缓缓裂嘴。

  “茂荫!”

  “瞻箦!”

  祖盛从辕上窜下来,一把揽住刘浓手臂,俩人用力的抖动着双手,欢呼雀跃,神情状若孩童。往昔旧情,缕缕如画,呈现于眼,今日重逢,笑容满颜,把臂畅欢。

  “哈,哈哈……”

  朗朗笑声由怀中起,漫漫叙尽青天与桃林。何为情也,此当为情,莫论沧海桑田,不论世事变迁,更无需言位尊与身卑,心牵于彼此,寄怀于往复,而此,便为名士风度。

  良久,良久,祖盛笑道:“瞻箦,祖盛居于广州时,奉命逐蛮匪于野,忽逢一丘,竟与虎丘类似,其上有泉作九转,恰若往昔之流觞。故而,祖盛投卵于其中,浮泅往追,几经反复,仅得一枚。而今,愿意此卵赠予瞻箦,望君莫嫌!”言罢,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枚雀蛋。

  刘浓慎重的接过雀蛋,眯眼一辩,乃是白鹄之卵,细心的放入袖囊中,笑道:“茂荫,君便若此鸟南飞,为刘浓振翅东回。刘浓无以回赠,唯余潭中鲈鱼若干,任君尝尽!”

  “妙哉!”

  祖盛大喜,思及鲈鱼味美,舔了舔嘴唇,忽地浓眉一抖,想起一事,神情一凛,沉声道:“瞻箦昔日来信,我已奉呈于柴桑侯。”

  刘浓剑眉一簇,问道:“可有言语?”

  祖盛大眼一缩,摇了摇头,皱眉道:“柴桑侯未作他言,却命高绥边与祖盛陈军于始兴,共计八千士卒。”缓缓侧身,深深的看着刘浓:“瞻箦,陶公虽都督两州,然,帐下兵卒不过两万。一帐两分,便为天下苍生计也。”

  “然也,陶公之德,当为吾辈共习。”

  刘浓深以为然,祖盛现为陶侃帐下骑都尉,掌控着三千骑军,他曾致信祖盛,信中言辞极晦,仅言祖逖身体日不如前,陶侃乃何等人物,岂会不知言外之意,虽未明言,但既已陈军于始兴,便是默然回应。

  当下,两人边走边聊,再未言及事务,纵谈诗书与兵法,经年不见,祖盛依旧不擅咏赋,却极好兵法,与刘浓一番佐证,各有所得。兴高彩烈时,祖盛竟然把胸口一扯,向刘浓展示他的功绩。刘浓放眼看去,只见伤痕如爬蜈,累累数道,一时感概。

  待穿行喜廊时,祖盛看着绯色成阵,突然浓眉一挤,猛地拍了一下额头,而后,搓着手掌,神神秘秘的问道:“瞻箦,昔年虎丘所得两卵,其一,是否,便乃陆氏贵女所投?”

  “嗯……”

  刘浓神情一怔,扬了扬眉,笑道:“然也。”

  祖盛追问:“可是,那枚染绘朱藤之卵?”

  “然也!”

  “哦……”

  祖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背手于后,挺胸掂腹,好整以暇的打量刘浓,随后,疾疾问道:“那另一枚,乃是何女所投?”

  “顾……”

  猝不及防之下,刘浓险些脱口而出,即便收口极快,也为时已晚。便见祖盛绕着刘浓打转,渍渍叹道:“了得,了得!瞻箦,自虎丘初见,祖盛便知,君乃人中之英尔!果不其然也,君不仅擅音、擅辩、擅咏,尚且擅捕美人也,既得陆氏女郎,再得妙音,复得……”不停的挑动着浓眉,神情颇贱。

  “茂荫!”

  刘浓裂了裂嘴,徐徐一揖。

  “小郎君,有客至!”

  罗环来得及时,刘浓当即命人将祖盛领入庄中,引荐于朱焘,并滋以清蒸鲈鱼,好生款待。而后,一挥衣袖,从容离去。客随云来,孑立于林丛深处,面若冠玉,神秀通竣,正是桥然。

  刘浓乍见桥然,神情颇是不自然。

  桥然翘了翘眉,默然一叹,大步走向刘浓,问道:“游思,可好?”

  刘浓道:“尚好。”

  桥然看着满眼大红,淡声道:“小妹居瞻箦身侧,桥然自无不允,然则,瞻箦几时迎娶小妹?又当以何礼待之?桥氏虽不若陆氏,但请瞻箦切莫辜负小妹……”顿了一顿,见刘浓神情尴尬,心中不忍,但转念间又想起了柔弱飘零的小妹,顿时一狠,冷然道:“桥氏虽已没落,风骨犹存,小妹自小柔弱,冰清一片,虽托名于踏游,然,实已将身寄予。身为兄长,尚请瞻箦体谅桥然之心也!”

  “玉鞠!”

  刘浓沉沉一揖,朗声道:“玉鞠但且宽心,刘浓此生,绝不负于游思,尚请玉鞠静待年许,届时,刘浓必扫榻盈野,华迎于室。”

  “多谢!”

  桥然神情豁然一松,还了一礼。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随后,面面相窥,默然对笑。

  ……

  竖日。

  前往华亭刘氏的官道上,车水马龙,各方好友联袂而至。

  谢氏由会稽而来,谢奕骑着高头大马,小谢安挑着边帘,转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不停的问着,尚有多久。待入了华亭,见了刘浓,欢快的跳下车,挥扬着手奔来,将至面前,却又顿步,正了正头顶小青冠,拂了拂小月袍,揽手眉上,淡淡一揖:“谢安,见过刘中郎!”

  小谢安长高了一些,可依旧粉嘟玉嫩。

  刘浓蹲下身来,忍住笑意,理了理他的冠带,笑道:“安石,你我相交,何故生疏也?”

  小谢安眉毛一扬,负手于背后,淡然道:“美鹤自入江北,功绩频传,常闻人言,鹤入豫州即为虎。虎已非鹤,谢安岂可复言旧语。”

  “非也。”

  刘浓捉着他的手,笑道:“安石且观之,刘浓乃鹤,亦或虎?”

  小谢安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把刘浓看了又看,情不自禁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摸了摸刘浓左脸浅痕,轻声道:“美鹤,痛乎?”不待刘浓接话,又道:“振翅之鹤,便为啸林之虎。且待谢安长成,势必抛冠复北,即鹤为虎也。”

  “壮哉!”刘浓赞道,抖了抖眉。

  端手于一旁的巧思,委实忍不住了,插嘴道:“壮哉,威武也!吐泡泡之虎,巧思平生未见也。”

  “休得胡言,谢安,谢安从未吐泡泡……”

  小谢安面上唰的一下红透了,近年来,他时常踏游来华亭,与巧思等人熟悉之极。而华亭刘氏早已传遍,谢氏小郎君最擅吐泡泡。

  这时,小静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冷声道:“所为何来?莫非昔日之败,尚不足耻乎?”

  “汝,汝休得猖狂,谢安已习剑术……”

  小谢安一见小静娈,便若炸了毛的小公鸡,一蹦尺高,继而,恁不地瞅见阿兄与美鹤神情有异,赶紧稳住神态,捋了捋光洁溜溜的下巴,淡然道:“美鹤,谢安舟车劳顿也,需得养精蓄神,方可一展剑术。困乎,困也。”说着,背着手,径自走向庄中,经过小静娈身旁时,挑了挑眉,神情不屑。

  “哈,哈哈……”

  刘浓与谢奕放声大笑。

  “瞻箦,无奕,何事如此开怀?”

  俩人笑声尚未落脚,袁耽与褚裒复来,褚裒自吴王府而归,与谢真石已然完婚,刘浓错失交臂。经载磨砺,褚季野儒雅不改,简贵依旧。

  稍后,萧然与王羲之并肩前来。

  至此,青俊一辈好友皆已齐聚,刘浓当即将祖盛、桥然引荐众人。祖、桥二人家世虽弱,然爱屋及乌之下,相处融洽。谢、袁闻朱焘已至,因幼慕名,故与之推酒置盏,畅醉终霄。

  一干好友,纵论千载英雄,竖指百年浮苍。昼时,把盏高歌,泼墨成画,夜时,徘徊月下,咏哦忘返,不知不觉,已至大婚前日。

  而此时,诸方尊长,熙攘继来。

  由建康而来者,车骑将军、尚书令纪瞻,武城侯、尚书左仆射周顗,吏部尚书阮孚,五兵尚书蔡谟,尚有殷道畿;由会稽而来者,谢裒,谢鳎,虞喜等;吴郡世家更众……

  纪瞻等人前来,实乃始料未及之事,令刘浓感激莫名,在建康时,纪瞻未曾告知刘浓将来参加婚礼。而如今,老将军一来便言,愿为主婚人。

  华亭刘氏热闹非凡,陆氏亦半分不让。相隔二十里的陆氏庄园中,陆舒窈跪坐于半人高的铜镜前,往昔金纱已却,尽披一身红妆,衬得美丽的小仙子脸蛋更小,眉目更俏。

  抹勺揽着小娘子乌黑秀丽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嘴里不住念叨:“一梳,梳至尾,白发齐眉……”

  小仙子端手于腰间,两把小唰子轻轻的唰着,唰红了脸,唰红了眉,默默的念着:“爰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妹!”

  这时,晓月窗外传来一声唤。

  陆纳从窗口探进个脑袋,晃了晃手中酒壶,笑道:“金丝莺儿,七哥已还……”

  “噗嗤……”

  镜前,佳人抿着嘴,偷偷一笑,墙外,郎君扬着眉,捉壶徐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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