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架_露浓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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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架

  鉴于媳妇儿在大雪天抛下自己独自离开的行径,江秋白有冤没处诉,结果好容易有个人关心自己,一抬头,始作俑者。

  他苦着脸委屈巴巴的,像条被遗忘的野狼狗,容恪好笑且诧异地多看了江秋白几眼,挥袖道:“什么事屋里来说。”

  冉烟浓正好煮了一锅养身汤,加了老山参的,一喝胃里就暖和了,要是平常时候江秋白是喝不着的,大约是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太凄惨,浑身都是积雪,看得冉烟浓都不忍心了,给了舀了一碗汤,江秋白一面烤着炉子一面喝汤,等身体回暖了,才与容恪说起他在琼华楼听到的柏青三兄弟商量的事。

  容恪沉默地扣着紫木桌面,一声一声,极有节律也清脆。

  冉烟浓徘徊了一阵,还是决意去给小啾啾喂点奶喝,就先回房去了。

  容恪脸色雍容,看不出什么喜怒,他淡声道:“你确定亲耳听到?”

  “对。”江秋白捧着小碗,世子妃的厨艺愈发老道了,这浓汤正好熬出了一股劲儿,喝下去神清气爽,江秋白恢复了热度,脑子里不再晕晕乎乎了,想起了更多的事儿,“他们打着为你报仇的旗号,要先找人到王猛的营地暗杀他们。”

  容恪听明白了,只嘱咐了一句,“柏青要做的事,你不可插手。”

  “为什么?”江秋白一愣。他不信世子看不出来,柏青这是打着他的旗号在为他四面树敌,要是皇帝陛下时候追究起来,陈留侯府难逃责任。

  容恪道:“京中来信,陛下已高卧病榻,再未起身过。”

  江秋白怔了一下。

  其实,只要等到陛下退位,届时仁厚明德的太子登上帝位,他有仁慈之心,虽难免被人诟病妇人之仁,但毕竟是良善的,与世子有连襟之谊在,危机说不准便成了转机。

  不过容恪略去了一截,即位者极有可能不是太子,而是端王。

  容恪对太子和贤王的手腕魄力、行事手法都极为熟悉,但唯独这个神秘的幕后端王,才是最可敬可怕的对手。

  他只手翻云覆雨,不费吹灰之力,扳倒了贤王,赢得了在朝在野的一片赞誉,要是太子无心加冕,这个皇位自然是他的,无人敢置喙。

  容恪曾听薛人玉谈及,太子染病,是因为端王饲养的野猪失控。如果他足够了解太子,就会知道,太子的病若始终治不好,始终无法生育,齐戎一定会选择时机退位让贤……端王登基名正言顺。

  如果野猪这事是刻意为之,就可以说明,他谋划了整整三年了。

  如此深沉的心机……容恪最拿不准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因为端王罕少露面,从来都只是一个幕后操控者,而他始终在明面,明与暗之间,隔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江秋白愣愣道:“所以,世子的意思说,只要拖过了陛下……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容恪淡淡一笑,并不答话,眼眸深幽地转到了别处。

  对于陈留,他只有唯一的退路。

  容恪是不想自己的下属参与到柏青与王猛之争当中,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卷入其中,就再也摘不清了,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最终都能敷陈演变为——容恪还觊觎陈留兵力,不甘归于平庸。

  容恪不愿谈这件事,笑得眼眸闪烁,“对了,你方才说——我欺负你?”

  “呃……”

  江秋白也不愿谈论这事。

  但通常情况下,只有是遇到了曲红绡的事,江秋白才会以下犯上言行无状,容恪早有所料,“曲将军不理你了?”

  “……嗯。”

  “为何?”

  “我自己矫情。”

  江秋白不肯让容恪知道,这事还跟他有丁点关系。但说到底,世子是不知情的,怪罪他毫无道理,成婚那夜,曲红绡将自己剖开了与他说得明明白白,她就是这个样,不会做这些不会做那些,让他不要后悔。

  他自己承诺了不悔。

  曲红绡是从来不会有错的,这个存在于他的一贯认知里。只是江秋白知道自己不容易过这个坎儿,她就算心里有苦衷,有别的,也不该几次三番说出让他纳妾的话,连让我自我安慰那不过一时气话的余地都不留。

  他自认为做人挺失败的。可他气的伤的,真真正正也就是曲红绡这些话罢了。

  她冷得就像一块顽石,刀枪不入。江秋白有时回想二十年来的人生,才发觉发生在自己身上最不可思议之事竟然是,他不知靠着一股什么毅力和傻气曾打动过她,让她答应下嫁。

  当时军中虽纪律严明,但私下里却都爱看他的好戏,他犯傻倒贴曲校尉那个倔驴劲儿,让他们哄堂大笑前合后偃。

  其实相较之下,能真正称作顽石的,反而是他。铁打的脸皮,牛皮拉的筋,从来不觉天高地厚,也不觉得惭愧尴尬二字如何写,被她一刀撂倒在地,灰扑扑地也能拍屁股爬起来。渐渐地他都快忘了,其实,曲红绡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他什么,连和他成亲,都像是一场被逼无奈。

  容恪挑了挑眉:“你矫情,却说我欺负你?”

  糟糕,世子爷对这句话好像很计较。

  容恪也不是不识风月的人,细一琢磨,便道:“哦,你吃我的醋?”

  “……”

  容恪当然知道,他和曲红绡之间神女无梦襄王无心,但忽略了这位的感受,曲红绡是已婚之妇,总霸占着她不大好,容恪反省了一遍,开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即日起,我放曲将军三日的假,你带着她好好出门转转。”

  江秋白没应声。要搁以前,他早就比枝头的麻雀蹦得还高了,可这一回,说什么都觉着浑身骨子不对劲。

  但尽管他没有立即答应,容恪的假还是准允了的。

  曲红绡对休沐之事没多大感觉,军中有人嫌累的,一到了这个时节都掐腰嘬口,兔子似的到处乱窜,只有曲红绡,闲下来时愈发不知道做甚么。

  于是她就接到了王流珠的战书。

  那天王姑娘从侯府铩羽而归,曾对她放了一句狠话,不过曲红绡没想到对方当真了,并不是说说来客套的。

  作为容恪麾下的统领,她只有挺而迎战。

  打架的地点是王流珠定的,约在寒冬腊月一条僻静无人的深巷之中。

  覆压了一层厚重积雪的青石巷,脚上的皮靴一踩,便碾压出无数细碎滚动的摩擦声,屋檐上都倒垂冰棱,炊烟一散,露出青白交接的轮廓。

  王流珠一袭浅绿色狐皮短打,而曲红绡则是一身火红潇洒的短衣,她为人节俭得很,衣裳洗来换去,一个季节就那么两三套,王流珠不由起了轻贱之心。

  这时曲红绡才看见,原来王流珠也是用刀的。她是长刀,而曲红绡是利落而削铁如泥的月牙弯刀,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还未交手,看似曲红绡已处于下风。

  王流珠道:“打之前,我与你有个约定。”

  曲红绡敛眉,“什么约定。”

  王流珠踌躇满志地按住了刀柄,道:“你若输了,为我向容恪带句话。”

  “你若输了呢?”

  王流珠道:“虽然不至于有这个可能,但我要是输了,我能让我爹暂时退回下蔡,至少一个月内不至于威胁到容恪。”

  “好。”

  赌约在曲红绡眼底犹如儿戏,她一不愿为这个王姑娘向世子传什么话,二不相信单凭王流珠一人之力,说服得动有备而来的王猛王玄。

  但她还是应了。

  王流珠抽出雪光一般澄澈无暇的长刀,挥刀便占夺了先机,强攻快杀而来。

  曲红绡的刀法凌厉迅捷,亦不输人,月牙弯刀从鞘中撒开一道银色的清辉,如皓月当空,秋旻一挽,双刃划落,铿锵一击。

  霎时间火星四溅。

  江秋白在屋里躺了许久,没见着休沐的女人回来,便知道她出门去了。曲红绡是个闲暇时都不知做甚么,闲到能在屋顶喝闷酒的女人,但既然不在楼顶,那就是有事外出了。

  江秋白问了下人,才得知有人给她下了一封战书。怪自己粗心大意,江秋白咬了咬唇,无心再在床板上躺一刻,后脚跟着曲红绡出了门去。

  两个女人的刀你来我往,王流珠快如闪电,曲红绡攻势凌厉,弯刀出鞘收刀都不过瞬息之功,她的刀稳准狠,且招数从不用老,王流珠趁势要强攻她的下盘,但被曲红绡侧脚压住一截刀刃,她的弯刀顷刻之间犹如利刃封喉,从王流珠胸前划过,她抽刀退避,胸口的衣袖被割断了一截,而她抽刀时,也划伤了曲红绡的手背。

  两人分开,王流珠摸了摸衣衫上的刀痕,自知已输了半招,倘若是阵前临敌,两人都拼尽全力,曲红绡最多废掉一条左手,而她性命不保。

  王流珠的刀刃轻薄无比,曲红绡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背上只有一条浅浅的血口,外翻着淡淡的晕红。

  分开一瞬间,各自检查伤势之后,王流珠摆开了阵势,双手握刀,左右腿一分,露出一个冷然的笑容。

  曲红绡向来纹丝不动一张清冷无欲的脸崩裂了,露出一抹惊讶。

  这一招,不论起势,还是来路,都竟和江秋白一模一样。

  江秋白是使剑的,但他也会双手握剑,以剑之短,发挥出剑之长,就像这样,犹如一道雪光电影,飞鸿扑翼而来。

  快得让人看不清,她甚至看不清向她挥刀而来的是王流珠还是江秋白,或是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她竟只是想到,倘若是江秋白对她拔剑相向,要取她性命,她该不该挡?

  高手过招,生死胜负不过就是刹那之间的事罢了,王流珠的刀扑到眼前,曲红绡仿佛还心乱如麻,横生一剑,将王流珠隔开了去,男人内劲大,短兵相接,王流珠虎口一麻,险些长刀脱手,退后了十几步。

  江秋白护在了曲红绡身前。

  她恍然之间如梦初醒,才意识到是他来了。

  王流珠讥讽道:“曲统领,我只约了你一个人,怎么,这是夫妻同心要对付我么?”

  江秋白蹙眉,虽则方才曲红绡未曾出手明显是分心,但毕竟是胜负已分,他不好给王猛的女儿坏脸色,声音低沉:“我代拙荆认输,请王姑娘莫要追究。”

  曲红绡一怔,她输了?不能。王流珠虽然刀法狠辣,但临敌经验远不如她老道,曲红绡优势明显,即便不出全力也胜了她半招,怎么可能会输?还不都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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