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_245_姑姑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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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 170 章_245

  皇帝的车驾在往避暑行宫的路上,遇到了从行宫赶来传讯的太监。

  那太监只说太后突然“病重”,让皇帝尽快前往。

  赵踞闻讯急忙弃了车驾,点了一二百的禁军,亲自骑马往山庄急赶。

  此刻山雨淋漓,避暑行宫跟汤山浸润在云雾跟水汽之中,竟莫名地透出了几分秋日的萧瑟寒意。

  皇帝带人快步入内,来至崇阳宫,远远地就见殿门口等候着许多的宫女太监,并随驾太医,见皇帝驾到,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皇帝迈步进内,便嗅到一股药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殿内却也立着许多人,是众妃嫔在此处伺候着,没想到皇帝来的这样快,当即也都齐齐躬身迎驾。

  赵踞目不斜视,疾步来至寝殿,一眼看见当前榻上的颜太后。

  太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竟不知生死。

  赵踞的心蓦地揪紧,忙冲到榻前:“太后”

  颜太后紧闭双眼,脸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地黑气,并不应声。

  赵踞握住太后的手,竟如冰一般冷。

  皇帝连叫了两声太后不应,他忙回头:“这是怎么回事”

  方太妃,江水悠跟仙草,冯绛都在床边,除此之外还有谭伶,太后贴身的人跟几个太医。

  此刻方太妃的双眼泛红,闻言垂头道:“我们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样,太后就昏迷不醒,叫太医来查看才说是中了毒。”

  赵踞红着双眼看向旁边的太医:“你说。”

  太医惴惴不安地,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回皇上,太后所中的像是、鸩毒。”

  听到最后两个字,赵踞的心猛然跳了跳,旋即又是一阵剧痛。

  皇帝当然知道鸩毒的厉害,他在赶来的路上还怀着一丝希望,想那消息只是太医们夸大其词而已,可如今竟然听说是中了鸩毒。

  要知道鸩酒入喉的话能即刻叫人丧命,太后此刻还有一线气息已经是侥天之幸。

  赵踞喃喃:“你说什么太后怎么会中那种毒”

  太医冷汗涔涔:“臣实在不知。”

  赵踞回头,目光从方太妃身上掠过,在伺候太后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是江水悠,仙草两人。

  目光在仙草身上停了停,就仿佛有人拿针刺中了皇帝的眼睛似的,他的瞳仁蓦地缩了缩。

  太后所中的的确是鸩毒,只不过是鸩毒之中的黑鸩。

  这种毒入了人体之后,会将人本身的恐惧感放大,令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些幻觉,而不会立刻身死。

  但若是毒素累积,毒发之后,却会无药可救。

  幸而之前仙草见势不妙及时地叫了谭伶,谭伶毕竟走南行北经验丰富,何况身为镇抚司的人,对这种毒他也并不陌生,见状便忙先行封住太后身上几处要穴,才命叫太医。

  太医们又急忙以银针刺血、并灌入汤药等紧急施救,正是因为这样缓了一缓,才没有让太后当即毙命。

  皇帝万念俱灰,知道逼问太医也是无用,当即挥手叫人都退下了。

  方太妃等本欲劝皇帝几句,可却又不便开口,彼此相看,仍是悄悄地先行离开。

  冯绛见大家都要去了,她也正要走,却见仙草没有动,于是上前拉了拉她。

  仙草正看皇帝,却见他只盯着榻上的太后,竟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雪茶在皇帝身后,想劝又不敢,只暗暗地着急掉泪。

  她默默地看了会儿,正冯绛来拉自己,于是就也随着冯绛一块儿去了。

  仙草往外走的时候,见外头谭伶正在跟高五低低地说什么。

  谭伶见她出来便走了过来。

  仙草止步道:“高公公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留下来就行,不必跟着我。”

  谭伶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何况高公公这边人手也够了。”

  仙草看一眼不远处的高五,却见他正冷冷地瞥着自己。

  冯绛也瞧见了,当即哼了声:“那臭太监是什么眼神,当我们是什么。”

  仙草回过神来:“冯姐姐,你先回去吧。”

  冯绛道:“我跟你一起走。”

  仙草道:“不,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只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你虽然有武功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事事留心。”

  冯绛迟疑道:“那、那好吧,你有身孕,昨儿又熬了一夜,可别再四处乱走了,要保养身子才好。”

  “放心。”仙草向着她莞尔一笑。

  目送冯绛去后,谭伶说道:“娘娘是不想跟冯昭仪同行,怕给她招灾惹祸吗”

  仙草道:“太后出事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皇上这会儿太过悲痛还没反应过来,事后自然会追查,你这样说可见你也想到了,或者是高五公公跟你说的”

  谭伶道:“娘娘不要在意高公公,他也是尽忠职守,一心为了皇上。”

  仙草说道:“我宁肯他尽忠职守,能够查明真相。”

  谭伶叹道:“不管这是什么人动的手,他可是一刀子戳到了皇上心里去了。”

  皇帝从没登基的时候就见识过世事艰难,到如今对皇帝来说,好像没什么能够难倒他的,但是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母子天性,也是皇帝最大的软肋。

  谭伶说了这句,又忙道:“咱们还是先回去歇息片刻,毕竟娘娘身子要紧。”

  仙草却道:“那个胡美人如今在哪里”

  谭伶道:“原先在荷香殿,因为给太后不喜,方太妃就罚她在荷香殿后的小佛堂内抄经念佛,不得外出。”

  仙草道:“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人。”

  谭伶有些迟疑:“娘娘”

  仙草一笑道:“都说她像是徐太妃,我却还一眼都没见过呢,今儿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谭伶对上她笃定的眼神,想了想又先劝道:“娘娘先前早饭也没有吃,好歹先回去,换一件衣裳,吃点东西,就算自己不想吃,也要为了龙胎着想。”

  仙草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便先回了内殿,吃了半碗粥,稍微梳洗整理,才往荷香殿后小佛堂而去。

  因下过雨,地上处处都闪烁着水光,给山风吹拂,荡起片片涟漪,上下台阶都须格外小心,谭伶不离左右地跟着。

  仙草来到小佛堂的时候,正好天色隐隐地有些要放晴的意思,一道光从阴云里透出来,射落在佛堂前的台阶上。

  仙草拾级而上,还没进门,就看见有个人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似在敬佛。

  门内的宫女正在躲懒,后知后觉看见仙草,慌忙报德妃娘娘驾到。

  佛前跪着的女子一颤,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她转过身,向着仙草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德妃娘娘。”声音倒很是动听。

  仙草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她早就听说了无数有关胡漫春的传言,如今亲眼所见,其实倒也不觉着她格外的像自己,只不过惊鸿一瞥中的眉眼似乎有那么三四分。

  难以想象,皇帝居然对着这张脸而沉迷。

  仙草定了定神:“外头都翻了天了,你倒还稳得住。”

  胡漫春低眉顺眼地忙回答道:“臣妾之前听闻太后有恙,因太后不太喜欢臣妾,所以不敢前往,只在这里给太后念经祈福。”

  仙草一笑:“你果然乖巧,怪不得皇上喜欢你,你抬起头来。”

  胡漫春闻言果然慢慢抬头,她的脸前儿给太后打过,此刻还有些许的青肿,但是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又加上一袭轻绯色的立领衫子衬托,看着越发有几分楚楚可怜。

  望着她这般神情,仙草似乎能想象到她在皇帝面前是如何的温顺可人,皇帝毕竟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仙草敛神道:“都说胡美人容貌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当时本宫封妃的时候如何不曾见过你以后也不曾见你前往请安。”

  胡漫春怯怯地说道:“请娘娘饶恕,这本是皇上曾特别吩咐,让臣妾不要去宝琳宫,至于原因臣妾也不知,并不是臣妾故意无礼怠慢。”

  仙草点点头:“原来是皇上吩咐,必然是皇上觉着我性子不好,怕你过去后会吃亏,这是皇上疼你呢。”

  胡漫春恰到好处地笑了笑:“多谢娘娘这般抬举臣妾。”

  仙草走到她身旁,道:“只可惜,太后不太喜欢你的脸,这脸上还疼吗”

  “谢娘娘关切,已经不疼了,”胡漫春收敛了笑,她抬手在脸上拢了拢,苦笑道:“太后好像格外讨厌臣妾,大概是臣妾的长相不入太后的眼。”

  仙草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胡漫春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臣妾”

  仙草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毕竟在宫内这么多日子了。”

  胡漫春小声道:“臣妾曾经隐约听人说过,说臣妾长的、似乎像是一个人。”

  仙草抬头看着面前那尊慈眉善目的金佛,轻声说道:“像谁”

  “像是、”胡漫春道:“像是之前给太后赐死了的徐太妃娘娘。”

  仙草道:“你进宫之前,没有人跟你这么说过”

  胡漫春吓了一跳:“进宫之前臣妾进宫前还不知徐太妃娘娘是何人呢,何况宫外也没有人知道太妃长的什么样儿,怎么会有人说过。”

  仙草觉着有些累,便走到旁边的圈椅上缓缓落座:“我之前虽不曾见过你,却也知道你的来历,你是苏州人士,父亲是个学究,只不过在你入宫之后不多久就身故了。”

  胡漫春低着头:“娘娘怎么对臣妾的出身这样感兴趣。”

  仙草道:“我自然感兴趣,你的出身很是一般,却能够在内务司那样严格的择选中脱颖而出,在新一批的秀女之中最先得圣宠,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对你很感兴趣。”

  胡漫春微微笑了笑:“其实臣妾也听说过,当初的淑妃娘娘家世也是寻常,却也是第一个得圣宠的,最后还给封为淑妃,可见后宫里不靠别的,只是皇上的恩宠罢了。”

  仙草淡淡道:“你倒是胆大,敢用淑妃来自比。”

  胡漫春忙请罪:“臣妾一时口快逾矩,请娘娘见谅。”

  仙草盯着她道:“不要再提淑妃,她也不是你能随意提及的。何况淑妃是容色出众,而不像是你一般。你可知道内务司经手秀女的人里有多少见过昔日徐太妃的”

  择选秀女的程序十分繁琐,内务司里有资历的老人多半都曾见过徐悯,就靠胡漫春这张脸,那些人但凡心里有点数的就不会放她过关。

  所以胡漫春居然能顺顺利利上来,此中必定有人行事。

  胡漫春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娘娘这、这是什么意思是了,多半是没有人察觉臣妾像是那位太妃,又或者,有人就算察觉了,兴许也是念着太妃的旧情”

  仙草笑了:“太后不喜欢徐太妃,宫内无人不知,又有谁敢念这个旧情至于没有人察觉的话更是不用再说,除非你说那些精明的老嬷嬷们是瞎子。”

  胡漫春深深低头:“娘娘把臣妾说糊涂了。”

  仙草不言语。

  胡漫春身后一定有人,而且是能在宫中呼风唤雨的人。

  当初储秀宫的那一场火,也绝对不是偶然。

  按照仙草对太后心性的了解,太后一定不会容忍另一个徐悯在宫中出现,何况那么多秀女里只有胡漫春给皇帝封为美人。

  尤其是今日听了太后说的那些话,更加确信。

  那晚上的所谓走水,只怕也是太后的手笔,那样简单而直接的行事手法也是太后的风格。

  但是胡漫春却能够从中毫发无损的逃脱,身死的反而是那烧纸的小宫女。

  这更证明了胡漫春自身非同一般,而她身旁也一定有人相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就是清晏湖颜珮儿落水一事。

  吴美人向来是颜珮儿的心腹,对颜贵妃言听计从。

  只怕是颜珮儿吩咐过她什么,所以一向对清晏湖避而远之的颜珮儿那天才居然从湖边过。

  只可惜,吴美人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把胡漫春推下湖,反而害了颜珮儿本人。

  这自然也是胡漫春早有防范的结果。

  这样看来,太后连害胡漫春两次,打过一顿板子一顿耳光,却仍是没有能奈何得了她。

  到如今,反而是颜太后奄奄一息。

  能说这只是巧合而已

  仙草心底思忖着,看向胡漫春的眼神不由地越发冷了几分。

  两人说话之时,谭伶站在门口,看着不动声色,心跳却暗暗加快。

  终于仙草道:“太后既然不喜欢你这张脸,自然容不得你,所以百般地为难你心里,有没有怨念太后”

  “臣妾怎么敢”胡漫春叫了声,突然噗通跪倒在地,道:“娘娘这是何意,莫非是在怀疑臣妾、臣妾跟太后中毒之事有什么关系吗臣妾自昨日就一直都在这小佛堂内念经,从不曾出去过半步,再说,皇上对臣妾恩宠有加,臣妾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啊。”

  仙草皱眉看着地上的胡漫春。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道:“皇上驾到。”

  仙草一怔,谭伶忙走过来扶着她起身,才站住,就见赵踞从外间走了进来。

  那一丝希微的阳光落在皇帝的脸上身上,却丝毫的暖意都无,水青色的缎子龙袍反着光,整个人冷冷地仿佛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侵人的寒气。

  胡漫春因为跪在地上,当下只转身对着皇帝跪倒。

  赵踞看着仙草,又瞥向地上的胡漫春:“你跪着做什么”

  胡漫春道:“臣妾臣妾向德妃娘娘请罪。”

  赵踞道:“你有什么罪”

  胡漫春迟疑了会儿:“是臣妾一时说错了话,惹了娘娘不快。”

  “朕恕你无罪,起来吧。”皇帝淡淡的说罢,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此刻胡漫春缓缓起身,有些畏缩地退后几步。

  皇帝坐定,抬眸看时,右手边是仙草,左手边是胡漫春。

  两个人,两张不同的容颜,一个是鹿仙草,一个类似徐悯。

  这瞬间,就仿佛时光倒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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