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太子篇（一）
夜凉如水。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片片雪白很快铺满结着冰的湖面。
九曲长廊的尽头，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负手而立，似与黑夜混为一体。
“主子，梁王已经进京了。”
暗卫跪在他的脚下，膝下凉意渗人，但让他冷的打颤的是身前男人浑身透出的寒气。
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大拇指上泛着银光的黑色玉扳指，秦怀瑾绷紧下颚，如影般锐利的眸子里是滔天的杀意。
“看来，孤的好父皇已经等不及了。”他冷笑一声，“去吧，按计划行事。”
“诺。”暗卫闪身飞了出去，不过一瞬便隐在沉色的夜里。
京城苏府。
“小姐，您别急，将军肯定不会让您就这样进宫。”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盯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柔声安慰着坐在床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
“圣旨已下，就算父亲再怎么本事通天也没法挽回了。”清浅握着上好的丝绸手绢，不断擦拭着滴滴答答掉落的泪珠。
“不会的不会的，将军为国征战四方，为我大夏立下赫赫战功，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收回旨意的，如若不然，皇上也忒狼心狗......唔......”
小丫头被清浅用丝绢捂住了嘴。
“辱骂皇上是要杀头的。”清浅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洛儿，你年级尚小还不懂。”她揉了揉通红的眼角，一向天真无邪的神情里带了两分清明与理智。“正是父亲权势滔天，才会引得皇上如此忌惮，如今朝内太子独大，倘若我嫁给了太子，父亲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太子一派更加势不可挡，皇上不愿如此，才会想此下策，娶我进宫做皇后。”
“可皇上明明很喜欢太子殿下，还曾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过下任帝王非太子不可......如今怎会不愿看到他的势力更强？”
瑾有王者风范，可立不世之功。
这是大夏盛传的一句话，太子秦怀瑾十五岁那年，大夏南部水灾泛滥，民不聊生，他凭借一己之力，设计好治理水患的全部措施，圣上大喜之下，当着一干重臣的面，说出这句相传至今的话。
“事实并非如此。”
清浅揉了揉洛儿的脑袋，看着她懵懂的双眼，叹了口气，“皇家之事并非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有很多时候，真与假没人能分得清。”
洛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如今小姐该怎么办？”
“我成为皇后一事已成定局，没人能够改变。”
清浅年幼时，苏夫人曾带她去静安寺算过一卦。
“命中带凤。”
转着佛珠的老方丈，眉目慈祥，只对着清浅说了简单的四个字。
静安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他所预言之事从未出过错。
那时端和皇后尚未仙逝，且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整整大了清浅四十岁，所以众人都认为清浅是下一个皇帝的皇后，而太子在所有皇子中继位的可能性最大......
可世易时移，十六年过后，端和皇后仙逝，皇上没把清浅许给秦怀瑾做太子妃，反倒要把她迎娶进宫。
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寒冷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暖洋洋的屋子里注入了清冷又新鲜的空气。
清浅起身打开半扇窗，扑面而来的雪花落了她满睫。
“阿洛，再过半月，我就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她伸手去接雪花，晶莹的雪在触到她温暖手掌的刹那，化作一滴水珠。
“小姐。”
身后传来的女声带着哭腔，阿洛的樱桃小嘴此刻瘪成一条线。
“行啦。”清浅笑意盈盈的转身，掐了把对方滑嫩的脸，“这雪下的这般大，明日京郊的风景定是极好，你我一同踏雪寻梅如何？”
“昨夜的雪下的果真是大。”阿洛撩开一角轿帘，兴致冲冲的看着京都大道两旁堆积的残雪，各家各户纷纷将门前厚厚的积雪扫到一旁，玩闹的稚童绕着雪堆，互相扔着雪球，还有不少稍大的少年在路旁堆起了雪人。
天地间都是一派喜庆的景象。
清浅忍不住让阿洛把轿帘掀的更大些，这下连高高的屋檐和树枝上的白雪也看了个清楚，她眯眼笑了笑，眸光里流出细碎的喜悦。
“夫人说，小姐出生时也是这般的大雪，所以才给你起了‘玉尘’这个小名。”
东风散玉尘，前朝诗人曾用玉尘来比喻雪花。
阿洛见她看得开心，侧过身子向一旁躲了躲，好让清浅视野更开阔。
就是在她侧身的瞬间，一团白白的雪球朝窗内袭来，因着闪避不及，清浅只得提起衣袖遮在脸前。
小雪团被衣袖网住，落了她满身。
她今日着了身大红的广袖曲裾，毫无杂质的白落到她的裙摆上对比鲜明。
“小姐！”阿洛惊呼出声，扑到清浅身前，在确定清浅无碍后，愤怒的下了车，去追那群四散而逃的小孩子。
那群孩子到底是年龄小，慌慌张张的乱跑中，有人不小心摔倒了。
阿洛揪住那个小孩的后衣领。
“你这小孩怎的如此不小心，倘若伤了我家小姐，我就把你送到官府里吃板子。”她气鼓鼓的瞪着眼珠子，雪腮因为愤怒染上绯红。
那小孩一听到官府两字，彻底慌了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洛。”
清浅掀起帘子的一角，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像是被遮的严实的美玉，只露出温润的一角，但仅仅是这一角，就引了人的视线。
“不要吓唬小孩子。”她的声音含着笑意，温柔如水。“我并无大碍，快上车来吧。”
素雅的轿帘随着她悦耳的声音落下，彻底遮住了美玉的最后一角。
马车渐渐开始前行。
站在远处容貌平凡的男人，在马车开始发动时，收回了专注的视线，转身进了身后的一家酒馆。
他步履稳健的走进大厅，还未踏上楼梯，二楼楼梯的扶手旁已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哟，子规兄来了。”
扬着眉的青年男子生的一副风流相貌，他穿着绣着梅花的银色长袍，双手撑在扶梯上，歪着脑袋懒散的看着来人，
“子规兄迟迟不到，长白还以为子规兄忘了你我的约定。”
“子规忘了谁，也忘不了长白兄。”秦子规随着长白进了包厢，“雪路难行，子规来晚了自罚三杯。”
他举盏连续快速的饮了三杯，整个过程，一滴酒也未洒出，动作潇洒自然，别有一番雅致。
“痛快。”长白笑的灿烂，毫无压力的戳着别人的痛处：“没想到子规虽其貌不扬，酒品却是一等一的好。”
早已熟悉友人的秉性，秦子规也不生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狭长的锦盒。
“长白要的东西在这里，子规的事就拜托长白兄了。”
长白打开锦盒，被卷好的画静静的躺在盒底，他取出画小心翼翼的展开，磅礴的山水图映入眼帘。
他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收了刚刚的嬉皮笑脸，他此刻看画的眼神认真又专注。
“王石先生的绝笔果真不同凡响。”
他收了画，把锦盒揣进怀中。
“虽不知子规要大凉皇宫的地图有何用，但长白会尽力满足子规的愿望。”他探身到窗外，感叹道：“在大凉见惯了风沙，乍然看到满地白雪，长白心生欢喜，左右这会儿也无事，不如子规兄陪我去踏雪寻梅如何？”
秦子规笑了笑，正欲拒绝，对方却道：“子规兄可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果然什么也没有。
长白从袖中拿出一块雕刻精致的玉佩，炫耀的在他眼前晃动。
他无奈的叹气：“长白兄果然没辜负天下第一偷的名号。”
将玉佩重新握回手中，长白粲然一笑，“这么好的美景，独自一人欣赏多没劲，有劳子规兄陪陪我了。”
他弯下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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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片片雪白很快铺满结着冰的湖面。
九曲长廊的尽头，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负手而立，似与黑夜混为一体。
“主子，梁王已经进京了。”
暗卫跪在他的脚下，膝下凉意渗人，但让他冷的打颤的是身前男人浑身透出的寒气。
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大拇指上泛着银光的黑色玉扳指，秦怀瑾绷紧下颚，如影般锐利的眸子里是滔天的杀意。
“看来，孤的好父皇已经等不及了。”他冷笑一声，“去吧，按计划行事。”
“诺。”暗卫闪身飞了出去，不过一瞬便隐在沉色的夜里。
京城苏府。
“小姐，您别急，将军肯定不会让您就这样进宫。”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盯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柔声安慰着坐在床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
“圣旨已下，就算父亲再怎么本事通天也没法挽回了。”清浅握着上好的丝绸手绢，不断擦拭着滴滴答答掉落的泪珠。
“不会的不会的，将军为国征战四方，为我大夏立下赫赫战功，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收回旨意的，如若不然，皇上也忒狼心狗......唔......”
小丫头被清浅用丝绢捂住了嘴。
“辱骂皇上是要杀头的。”清浅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洛儿，你年级尚小还不懂。”她揉了揉通红的眼角，一向天真无邪的神情里带了两分清明与理智。“正是父亲权势滔天，才会引得皇上如此忌惮，如今朝内太子独大，倘若我嫁给了太子，父亲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太子一派更加势不可挡，皇上不愿如此，才会想此下策，娶我进宫做皇后。”
“可皇上明明很喜欢太子殿下，还曾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过下任帝王非太子不可......如今怎会不愿看到他的势力更强？”
瑾有王者风范，可立不世之功。
这是大夏盛传的一句话，太子秦怀瑾十五岁那年，大夏南部水灾泛滥，民不聊生，他凭借一己之力，设计好治理水患的全部措施，圣上大喜之下，当着一干重臣的面，说出这句相传至今的话。
“事实并非如此。”
清浅揉了揉洛儿的脑袋，看着她懵懂的双眼，叹了口气，“皇家之事并非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有很多时候，真与假没人能分得清。”
洛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如今小姐该怎么办？”
“我成为皇后一事已成定局，没人能够改变。”
清浅年幼时，苏夫人曾带她去静安寺算过一卦。
“命中带凤。”
转着佛珠的老方丈，眉目慈祥，只对着清浅说了简单的四个字。
静安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他所预言之事从未出过错。
那时端和皇后尚未仙逝，且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整整大了清浅四十岁，所以众人都认为清浅是下一个皇帝的皇后，而太子在所有皇子中继位的可能性最大......
可世易时移，十六年过后，端和皇后仙逝，皇上没把清浅许给秦怀瑾做太子妃，反倒要把她迎娶进宫。
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寒冷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暖洋洋的屋子里注入了清冷又新鲜的空气。
清浅起身打开半扇窗，扑面而来的雪花落了她满睫。
“阿洛，再过半月，我就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她伸手去接雪花，晶莹的雪在触到她温暖手掌的刹那，化作一滴水珠。
“小姐。”
身后传来的女声带着哭腔，阿洛的樱桃小嘴此刻瘪成一条线。
“行啦。”清浅笑意盈盈的转身，掐了把对方滑嫩的脸，“这雪下的这般大，明日京郊的风景定是极好，你我一同踏雪寻梅如何？”
“昨夜的雪下的果真是大。”阿洛撩开一角轿帘，兴致冲冲的看着京都大道两旁堆积的残雪，各家各户纷纷将门前厚厚的积雪扫到一旁，玩闹的稚童绕着雪堆，互相扔着雪球，还有不少稍大的少年在路旁堆起了雪人。
天地间都是一派喜庆的景象。
清浅忍不住让阿洛把轿帘掀的更大些，这下连高高的屋檐和树枝上的白雪也看了个清楚，她眯眼笑了笑，眸光里流出细碎的喜悦。
“夫人说，小姐出生时也是这般的大雪，所以才给你起了‘玉尘’这个小名。”
东风散玉尘，前朝诗人曾用玉尘来比喻雪花。
阿洛见她看得开心，侧过身子向一旁躲了躲，好让清浅视野更开阔。
就是在她侧身的瞬间，一团白白的雪球朝窗内袭来，因着闪避不及，清浅只得提起衣袖遮在脸前。
小雪团被衣袖网住，落了她满身。
她今日着了身大红的广袖曲裾，毫无杂质的白落到她的裙摆上对比鲜明。
“小姐！”阿洛惊呼出声，扑到清浅身前，在确定清浅无碍后，愤怒的下了车，去追那群四散而逃的小孩子。
那群孩子到底是年龄小，慌慌张张的乱跑中，有人不小心摔倒了。
阿洛揪住那个小孩的后衣领。
“你这小孩怎的如此不小心，倘若伤了我家小姐，我就把你送到官府里吃板子。”她气鼓鼓的瞪着眼珠子，雪腮因为愤怒染上绯红。
那小孩一听到官府两字，彻底慌了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洛。”
清浅掀起帘子的一角，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像是被遮的严实的美玉，只露出温润的一角，但仅仅是这一角，就引了人的视线。
“不要吓唬小孩子。”她的声音含着笑意，温柔如水。“我并无大碍，快上车来吧。”
素雅的轿帘随着她悦耳的声音落下，彻底遮住了美玉的最后一角。
马车渐渐开始前行。
站在远处容貌平凡的男人，在马车开始发动时，收回了专注的视线，转身进了身后的一家酒馆。
他步履稳健的走进大厅，还未踏上楼梯，二楼楼梯的扶手旁已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哟，子规兄来了。”
扬着眉的青年男子生的一副风流相貌，他穿着绣着梅花的银色长袍，双手撑在扶梯上，歪着脑袋懒散的看着来人，
“子规兄迟迟不到，长白还以为子规兄忘了你我的约定。”
“子规忘了谁，也忘不了长白兄。”秦子规随着长白进了包厢，“雪路难行，子规来晚了自罚三杯。”
他举盏连续快速的饮了三杯，整个过程，一滴酒也未洒出，动作潇洒自然，别有一番雅致。
“痛快。”长白笑的灿烂，毫无压力的戳着别人的痛处：“没想到子规虽其貌不扬，酒品却是一等一的好。”
早已熟悉友人的秉性，秦子规也不生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狭长的锦盒。
“长白要的东西在这里，子规的事就拜托长白兄了。”
长白打开锦盒，被卷好的画静静的躺在盒底，他取出画小心翼翼的展开，磅礴的山水图映入眼帘。
他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收了刚刚的嬉皮笑脸，他此刻看画的眼神认真又专注。
“王石先生的绝笔果真不同凡响。”
他收了画，把锦盒揣进怀中。
“虽不知子规要大凉皇宫的地图有何用，但长白会尽力满足子规的愿望。”他探身到窗外，感叹道：“在大凉见惯了风沙，乍然看到满地白雪，长白心生欢喜，左右这会儿也无事，不如子规兄陪我去踏雪寻梅如何？”
秦子规笑了笑，正欲拒绝，对方却道：“子规兄可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果然什么也没有。
长白从袖中拿出一块雕刻精致的玉佩，炫耀的在他眼前晃动。
他无奈的叹气：“长白兄果然没辜负天下第一偷的名号。”
将玉佩重新握回手中，长白粲然一笑，“这么好的美景，独自一人欣赏多没劲，有劳子规兄陪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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